作者:Jae,PANews
當 DeFi 市場的治理標竿撞上現實的商業利益,一場決定「誰是主人」的殘酷博弈,正在頂級借貸協議 Aave 內部上演。
身為 DeFi 市場的龍頭,Aave 不僅管理約 340 億美元的資產,更被視為鏈上治理的典範。 2025 年 12 月,Aave 卻陷入了創立 8 年來最嚴峻的一場信任危機。
這場爭議並非偶然。導火線最初只是一筆不太起眼的前端費用分配,但意外觸發了多米諾骨牌效應,在一系列關鍵事件的層層催化下,最終將 Aave 這家借貸巨頭被推向風口浪尖。
這不僅僅是單純的利益分配之爭,它撕開了一道口子,暴露了 DeFi 領域最根本、也最敏感的爭端:在去中心化敘事下,手握代碼與品牌的創始團隊,與持有治理代幣的 DAO 社群之間,究竟誰說了算?
這不僅是 Aave 的危機,這事件更向整個 DeFi 市場拋出了一個迫切的問題:在協議走向成熟的過程中,如何平衡開發團隊的商業激勵與代幣持有者的治理權益?
Aave 治理內戰的源頭始於一次技術優化層面的更新。
2025 年 12 月 4 日,Aave Labs 宣布將其官方前端(app.aave.com)的資產交換服務商從 ParaSwap 更換為 CoWSwap,原因是更優的價格與抗 MEV 保護。
然而,隨之而來的財務變動卻未在公告中被充分揭露。社群代表 EzR3aL 透過鏈上資料追蹤發現,由用戶交易產生的費用再變更之後不再流向 DAO 的公共財庫,而是轉入了一個由 Labs 控制的地址。以歷史數據估算,這筆消失的年化收益將高達 1,000 萬美元。
Aave 社群領袖 Marc Zeller 指出:這是一種對品牌資產的隱形私有化。 Labs 利用 DAO 資助研發出的技術與品牌價值為自己牟利,卻打破了長期以來的信託默契。
Aave 創辦人 Stani Kulechov 卻認為:這是協議與產品的劃分。他解釋道,由智能合約建構的 Aave 協議歸 DAO 所有,而需要高昂成本運營與維護的前端產品 app.aave.com,其商業權益應歸屬建設者 Labs 。先前流向 DAO 的費用,只是「自願性捐贈」。這種觀點挑戰了 DeFi 社群的傳統認知,也就是代幣應該捕捉協議生態系統所產生的所有經濟價值。
Stani 的邏輯在社群看來,無異於一場主權剝奪。前端作為最重要的用戶入口與流量閘門,如果其收益能夠被 Labs 單方面截留,那麼未來的 Aave V4 、 GHO 穩定幣以及 Horizon RWA 等項目是否都會出現類似的收益截留?在這種情況下,治理代幣 AAVE 所承載的價值捕獲承諾或將淪為一張空頭支票。
當溫和的談判無法達成一致時,社群的激進派開始採取極端的博弈策略。 12 月 15 日,一份名為毒丸計畫的治理提案被用戶 tulipking 拋出,並提出了三項極具攻擊性的要求:
這枚重磅炸彈雖因程序問題被暫時擱置,但其威懾意圖已達到,表明社群有能力,也有意願通過治理投票,逆向吞併拒絕配合的開發團隊。
在極端提案的陰影下,Aave 前 CTO Ernesto Boado 提出了一項更富建設性的提案「第一階段-所有權」,吹響了主權回收行動的號角:收回 aave.com 等域名;收回 X 、 Discord 等官方社交媒體帳號;收回 GitHub 代碼庫的控制權。
Boado 直言,真正的去中心化,必須包括「軟資產」的去中心化。他提議建立一個由 DAO 控制的法律實體,來持有這些品牌資產,從而在傳統法域內獲得追索權,這標誌著 DAO 正試圖從一個鬆散的鏈上投票組織,進化為一個擁有實際法律定義與資產的「數字主權實體」。
當治理陷入內耗,二級市場便開始用腳投票。儘管協議鎖定的 340 億美元資產並未出現明顯波動,但與持幣者利益直接相關的 AAVE 代幣價格卻在兩週內持續跌超 25% 。
12 月 22 日,AAVE 持倉排名第二的大戶割肉離場,其曾在均價 223 美元附近積累了 23 萬枚 AAVE 代幣,卻在治理亂局中以約 165 美元的價格清倉,預計賬面虧損高達 1345 萬美元。巨鯨的撤離,是對 Aave 目前治理混亂的負面表態,更是對其未來價值捕獲能力的深度懷疑:如果收益能夠輕易被剝離,代幣過往的估值模型也將隨之失效。
更雪上加霜的是,Labs 在未經原作者 Boado 同意的情況下,單方面將提案快進至 Snapshot 投票階段,引起了社群的強烈抗議,多位代表批評此舉違背了正常的治理程序。
加密 KOL 0xTodd 指出了 2 點問題:1)投票日期設定在 12 月 23-26 日,大量用戶在聖誕節期間休假,可能導致投票參與度降低;2)目前,Boado 的提案還處於討論階段,通常一個討論貼需要經過 3-6 月的反复溝通及優化,才會進入投票階段。
但 Stani 卻回覆稱,新 ARFC 提案投票完全符合治理框架,投票表決才是解決問題的最佳途徑,也是最終的治理之道。由此可見,DAO 注重過程的程序正確精神,與 Labs 注重結果的效率至上主義又產生了分歧。
但從另一方面來看,絕對的程式正確也有可能扼殺效率。如果開發團隊的商業回報被徹底剝奪,Labs 推進協議 V4 升級的動力將會明顯下降。如果透過 DAO 來管理品牌,萬一遭遇法律糾紛,因直接負責人缺位,難以快速回應,也可能導致品牌直接被監管機構查封。
截至目前,贊成票僅佔 3%,呈現一面倒的局勢。社群或將再次進入「提案—投票」的流程,甚至惡化為一個死循環。實際上,Aave 身處治理僵局的狀態下,已經浪費了大量的時間。
不過,這場信任危機大概率只是階段性問題,也是 Aave 作為 DeFi 龍頭必經的「成年禮」。
許多資深 DAO 參與者表示,就連鏈上治理標竿 Aave 都瀕臨分裂,或許 DAO 治理模式本來就不具備可行性,但 Aave 內部能夠發生如此透明、激烈且勢均力敵的辯論,本身就證明了其極高的去中心化治理程度。這種集體糾偏能力正是去中心化治理的價值所在。
更關鍵的轉折點來自外部監管。 12 月 20 日,美國 SEC 結束了長達四年的調查,未對 Aave 採取任何執法行動。這被廣泛解讀為監管機構對 Aave 這類高度去中心化治理模式的默許。
在風暴之中,Aave 的基本面依然具有高度韌性。創辦人 Stani 不僅持續回應質疑,個人前後增持了共 1,500 萬美元 AAVE,承受著超過 200 萬美元的帳面浮虧,還公佈了「三支柱」策略來重聚社群共識與信任。不過,Stani 此舉也遭到社群質疑,認為其有意增加自體投票權。即便如此,單純增加 Labs 在治理上的影響力,仍是治標不治本。
隨著風波的演進,一條治理進化路線或將顯現:Aave 可能從單一的鏈上協議,轉型為「混合組織」。
回到最新的提案內容本身,Boado 提出的模型本質上是在從三個方面重新定義雙方的關係。
事實上,這場爭議與 2023 年 Uniswap Labs 收取前端費用引發社群不滿的事件具有高度相似性。最終,Uniswap 透過界定 Labs 的商業化權利和協議層的去中心化,與社群達成了一致。
Aave 或將更進一步,其試圖透過「第一階段—所有權」提案,從法律根源解決「誰才是品牌主人」的問題。如果未來提案通過,Labs 的任何商業化舉動,都必須在程序層面獲得 DAO 的授權,這也將從根本上終結「隱形私有化」的可能性。
Aave 的困境是所有去中心化協議面臨的普遍矛盾。市場究竟要一個高效但可能中心化的「產品」,還是一個去中心化但可能低效的「協議」?這不僅關乎治理代幣的權限邊界,也決定了 DeFi 的演進方向。
目前,這場 300 多億美元的 DeFi 實驗正處於十字路口,未來的走向將透過每一次的鏈上投票慢慢揭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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〈幣價下跌、巨鯨砸盤離場,從 Aave 奪權戰看 DeFi 治理困局〉這篇文章最早發佈於《區塊客》。


